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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2 / 2)


  建和帝声音微哑道:“御医看过,不碍事。”

  谢清豫点了一下头,一时噤声。

  建和帝偏头看着他,忽然说:“豫儿,朕是真的老了,越发不如从前。”

  谢清豫摇头:“陛下正当年,一点也不老。”

  建和帝轻笑一声:“岁月不饶人,这几日朕在想,差不多是该服老了,这种事情也勉强不得。何况,身体确实不行了,昭儿也到这般年纪,已半点都不由朕。”

  “豫儿,朕或许时日无多了。”他沉沉与谢清豫道,“正所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任何一个国家的安定都来之不易。但朕终究是希望,能够将大晋好好交到昭儿的手里。”

  “朕可以答应你,待你出嫁南诏,睿王府会比过去更好。若你不放心陆至言,朕也可以为他物色一门好亲事。或是还有放心不下的,朕都会尽量满足。”

  尽管知道不可能,谢清豫却试图动摇建和帝的心思。她微红着一双眼,看向眼前这位万万人之上的帝王,几近哀求说:“皇伯伯,您是看着豫儿长大的,豫儿也敬您爱您,对不起,豫儿真的不想嫁给那个人……”

  “豫儿,”建和帝语气肃然,“当初,朕也可以不放过陆家。”

  一句话,令谢清豫彻底低下头去,讷讷然说:“静和逾矩了,请陛下恕罪。”

  建和帝眼底闪过一丝哀痛,又止不住轻咳两声,半晌缓下一口气道:“豫儿,朕明白你心里委屈。然而事到如今,朕也没有选择。希望你……日后不要怨朕。”

  此时此刻,谢清豫已然什么心思都歇了。

  安静的听完建和帝的话,过得好半天,她才能重新开口。

  她对建和帝恳求道:“陛下,我嫂嫂快要生产了,至多半个月时间,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出生。我有些担心,可不可以,哪怕稍微晚一点儿,一点儿就行。”

  如果说要求,那么她向建和帝提的要求只此一个。

  其他什么都没有,也不敢有。

  谢清豫担心和亲的事被冯嫆知道以后,会对她产生刺激。冯嫆如今也到了关键时候,容不得有任何意外。晚一点儿,等她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母子平安,到那个时候哪怕知道了,也总是比现在好一些。

  出嫁南诏成为定数,身处事件中心的谢清豫对这件事没有想法。建和帝的一句,当初也可以不放过陆家,轻易让她彻底屈服。大概,是她太过贪心,太骄纵了。

  回到王府,谢清豫先后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也和他们说把事情先瞒着冯嫆,别让她知道为好。之后,她回到琳琅院给陆至言写信。

  一封信写得从未有过的简单,谢清豫只在信里说要和他见面,约在第二天。信送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便收到回复。陆至言的回信更简单,孤零零的一个好字,字迹潦草,似乎回得着急。

  翌日,早朝上,建和帝应允南诏使者请求赐婚一事。

  旨意既下,别无更改。

  谢清豫去陆府见陆至言,像上元节那天一样,仔细的打扮过。其实没有心情,可想到以后多半不能这样见面,想给他留下一点好的记忆,还是这么做了。

  到陆府时,时辰尚早,不过谢清豫顺利见到陆至言。大约他才下朝,一路匆匆赶回来,也没来得及回房换一身衣服,身上还是一袭朝服。

  谢清豫好奇他穿朝服的样子很久了,这会儿更仔仔细细的看。绯色青缘衣袍衬得陆至言面庞如玉,他戴进贤冠,系银腰带,腰间佩戴黄玉与三色花锦绶,脚下一双黑色靴子,若脸色好看一些会更神采奕奕。

  他们到陆府花园里的荷池旁边说话,仆从都退下了,无人打扰。天气寒冷,荷池空荡荡,连只鱼儿也不见。谢清豫看着池子,陆至言看着她,却没有出声。

  “抱歉,前一阵子没有与你回信,也没有同你见面。”想要和陆至言好好说,是以谢清豫先开的口,“今天同你见面,是想和你好好说一会儿话。”

  陆至言嗓音有点低,语气透着低落之意:“我以为你不见我也不回我的信,是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没有早点儿上王府提亲。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不是……”谢清豫没想到他会这么想,连忙否认,“不是这样,我没有怪你。那几天我自己有些混乱,也不知道见到你要怎么办,就没敢见你。”

  陆至言微微皱眉:“不会有事的,我一定……”

  “不要。”他一句话尚未来得及说完,被担心他要做傻事、怕他会自毁前程乱来的谢清豫慌乱中截断,“至言,你先听我说。”

  谢清豫语速很慢,语气格外认真说:“去年春天和你一起出游,回到长安和你见面、给你写信,上元节能和你一起看花灯,还有像现在这样和你说话,我心里都是高兴的。我觉得,这些是我一辈子都会珍藏的记忆。”

  “其实从一开始,我希望的便是你能够好好的,到今天也还是这样想。虽然可能只能走到这里,但是有那么多回忆,想一想,也不错,起码比没有好一点儿。”

  “还记得你娘说过的话吗?她说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不要忘记。你也要记得,你还有家人,还有很多人需要你,不能做傻事,让他们伤心难过。”

  谢清豫见陆至言一直没有应声,禁不住朝他看过去一眼。

  一眼之下,猝不及防跌入他的满目哀恸,她承受不住,唯有飞快移开眼。

  谢清豫垂下眼,摸出陆至言给她那个雕花木盒。

  把盒子递到他面前,她说:“想来想去,还是该把它还给你才好,不能强留。”

  陆至言瞥一眼木盒,没有伸手接。

  谢清豫只得说:“还记得你欠了我两件事吗?”

  握住陆至言的手掌,把雕花木盒强行塞到他手心,谢清豫说:“第一件事,把它好好收着。等到以后有机会,交给一个可以好好保管它的人。”

  “第二件事,好好生活,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做傻事。其实我想说让你忘记我、不要想我、不要惦记,好像没有什么用,不过,要是将来遇到合适的人,不要拒绝。”

  谢清豫看向陆至言,低声道:“你说过,会答应我的。”

  “你也说过,不会为难我。”陆至言低哑开口,“我做不到,也不会答应你。”

  谢清豫听明白他语气里的倔强之意,心中抽痛。她当然知道,命运何其残忍,不论是对她,还是对他。以为一切在变好,却几乎当头棒喝让他们不得不清醒。

  “不要任性。”谢清豫轻声和他说,“都会好起来的。”

  陆至言眼眶泛红看着她:“你今日放弃我,我就永远不会好了。”

  不放弃要怎么办?能怎么办?难道要因为她不肯嫁,让那么多人都不好过吗?何况……何况她的亲人,连同他,都被别人拿捏在手里,她不能看着大家有事啊。

  谢清豫心里着急,也急红了眼,急急冲陆至言说:“我没有放弃你,我放弃我自己行不行呀?我没有办法,只想你们好好的,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知道,是我不好,那天不应该多管闲事,就不会被盯上,不会变成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