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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2 / 2)


  虽如此,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了华阳真人身后,请她上车同去。华阳真人看她不情愿的神色,便笑道,“你可是在想——我若真为世外高人,为何要去见‘俗不可耐’之人?”

  云秀噎了一下,复又期待道,“……您会读心术吗?”

  华阳真人笑道,“痴儿,读你还需法术?”便笑着解释道,“道观是柳家布施,我带走的是柳家娘子。自然要来同主人打个招呼。”

  “可你是……”

  “世外高人。”华阳真人又笑起来,“你都说是‘世外’高人了,如何还能在红尘中遇见?红尘中遇到的,都不是世外高人。纵使你原本是世外之人,可既已落入这红尘中,修的便也合该是这红尘中的道了。”

  云秀拜师修道,可不是为了修哲学的,她是为了修神仙。听华阳真人这白马非马的一通玄论,只觉失望至极。

  这一日郑氏倒并未如何为难她。

  只对华阳真人道,“……这孩子纯孝,自太夫人过世后,我便觉着她总有一日要遁入空门。如今果然要出家了……”还假装擦了擦眼泪,“她既跟你道门有缘,又有太夫人的遗愿、她阿爹的手令,我也不能强留她在家。一切就托付给真人了。若有一日她能窥得大道,便是真人的功德,也是我家的造化。”

  华阳真人既不纠正她自己门下并非空门,也不点破她满嘴谎言,只如郑国夫人般八面玲珑,品淡如菊的就把郑氏说得心花怒放。

  待华阳真人带着云秀告辞离开时,郑氏已约好了,下次她再来,一定要请她给自己三个闺女看看相。

  云秀:……

  云秀觉着,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令狐十七,求她二姨帮她找师父。

  她二姨是谁?是从云秀记事起,就坚持不懈的向她推销自己的价值观的人啊!

  郑国夫人令狐韩氏这一生唯一信奉的就是荣华富贵——只要有了荣华富贵,人生一切烦恼就都迎刃而解。女人想要荣华富贵,那必须就得嫁得好。最初的时候,她比较怕云秀长大后会被穷进士拐走,便常常提醒她,她阿爹看似穷进士,其实不是个穷进士。他的成功对穷进士而言是不可复制的。与其嫁个穷进士,撞大运等着在四五十岁上混个三品、四品诰命,还不如直接选个能袭爵的草包——当然前提是这草包家得真富,不能是个空架子破落户。而这也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首选还得是百年世家里钟灵毓秀的子弟,若是能谋求大位的皇子皇孙那就更好了。凭云秀的出身,还是该有高层次的追求的……

  不过很快,令狐韩氏就意识到,她想得太多了——云秀的问题不在于她的择偶观,而在于她根本没打算择偶。她闲云野鹤、不求上进,并且越大越拧巴,她竟然想出家!

  于是令狐韩氏转而开始不遗余力的带领云秀领略红尘富贵,希望能扭转她的叛逆观念。

  ……

  对亲姐姐留下的这唯一一个女儿,令狐韩氏一向都有一种类似母亲的责任感。

  你说她能给云秀挑个真室外高人当师父吗?

  恐怕她只会挑个逮着机会就劝云秀堕入红尘的假道士。

  云秀的直觉一向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跟随华阳真人入奉安观求道两个月——两个月里她同十四郎碰了三次面,和令狐十七通过六次信——令狐十七甚至还回了长安一趟,但华阳真人没有为她讲一句道法,说一次玄之又玄的众妙之门。

  她甚至都不炼金丹。虽说炼金丹只能吃出汞中毒,吃不出长生不老。但这至少能表明,她起码还是个真道士啊!

  她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隔三差五出游一趟。偶尔也受城中大户人家邀约,出去做做法事。若有百姓来求符水、医药,她便替他们排忧解难——出乎意料,她看病很灵。

  可若云秀向她请教道法,她便说,“你若要求道,需得先入红尘,修足爱、憎、悲、喜、怨、妒与求不得七法。”

  云秀:她这是要修仙道,还是修魔道啊!

  她终于忍不住,给令狐十七写信告状了。

  第24章 庄生晓梦(二)

  云秀烦恼自己可能遇到了假道士,令狐十七却在烦恼自己遇到了真神棍。

  山间别墅比旁处热得晚些,四月里旁处芳菲落尽,此处山花才刚要盛开。

  为免令狐十七再犯宿疾,令狐韩氏便在山杏含苞时收拾行囊,准备带儿子回长安去住一阵子。

  车行下山,令狐十七百无聊赖。忽从车窗望见山石玲珑处悬着一瀑山泉,飞烟似的自山岩间泄入一掬碧潭中。那潭广不满一抱,却丰盈难测。泉水日夜注入,也未见满溢流出。只觉四周水汽充盈,芳草鲜美。

  令狐十七口舌刁钻,鼻子也极刁钻。只嗅到自山岩间飘来的水汽,便觉甘甜清美,精神也跟着一醒。心想这泉水拿来烹茶,未免过于清甜单调。用来煮粳米粥,倒十分相得益彰回头教人筑起竹管,引到别墅里去用吧。

  他坐了小半日车,待得正烦。心想不如下去尝尝,若果然好,便让人送一车去给柳妹妹先用着。

  便命停住马车,亲自去水边查看。

  那泉水比他猜测得还要清冽,向下一看,只觉清澈见底,水底似乎还落着几颗圆滚滚的玻璃珠子。

  他家中养着不少清客方士,他曾听他们说灵木凝髓为香,灵石凝髓为玉,灵水凝髓为珠。便想这莫非就是所谓的水精珠?这小公子生来富贵,好东西见得多了,什么奇珍异宝都吓不到他。只觉着新奇有趣而已。

  只这潭水冰寒沁人,他不愿受冻,便吩咐旁人,“把水里珠子捞出来。”

  旁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片刻后,才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珠子?”

  令狐十七不悦道,“水底那几颗透明珠子。”

  随从们越发茫然,忐忑道,“……这水深得很,水底黑咕隆咚的。咱们没公子这么好的眼神,实在瞧不见啊……”

  令狐十七心下一默,暗想,莫非只有他才看的着?这东西稀罕!刚好拿去给柳妹妹赏玩。

  他越发趣味盎然起来,还抬手挽了挽衣袖,吩咐道,“拿木勺来。”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令狐十七指天为誓,他宁肯无聊死,也绝不会再去捞什么劳什子“水精珠”。

  木勺子探进去,只轻轻一搅,那珠子便碎了满潭。

  令狐十七等了半日,也没见那珠子再凝起来。他败兴至极,只好上车继续赶路。

  谁知不等下山,漫山遍野的杏花便都绽放了,若云蒸霞蔚般鲜艳烂漫。满目都是轻红浅粉。

  令狐十七不幸就又犯病了。

  这一次发作得比往年都更凶狠。他只觉得那无数花朵宛若都开在他体内一般,花每开一重,他身上热度便要涌起一层,整个人被抽光了力气一般昏沉绵软。咳嗽倒没那么厉害因为实在没力气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