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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2 / 2)


  霍璋的发髻早已散在枕边,另有几缕乌发贴在耳颊边,衬得颊上的肌肤苍白如初雪,甚至隐约能够看见其下的青色血管。

  他此时正闭着眼睛,浓长乌黑的眼睫垂落下来,在眼睑处落下一层淡灰色的影子,面容似乎与旧时一般无二,依旧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侧脸线条极其秀致,沉静而俊秀,一眼便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唯一不好的大概只有两点:一是他实在是太瘦了,脸色也十分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二是他左颊上多了一道疤。

  若是寻常人,看着霍璋脸上的这样一道蜿蜒长疤,多半是要觉得心头惴惴,或是恶心。宋晚玉既没有惴惴,也不觉得恶心,心里像是被细线勒着,一点点的疼起来。

  她早前不忍看,不敢看,此时仔细端详,倒是很快便发现了:这疤并不像是刀剑落下的,倒是更像是......

  像是鞭子抽出来的。

  宋晚玉也时常在腰上配长鞭,虽不曾用鞭子抽过人可到底是用惯了鞭子的,只略一看便也能看出这是鞭伤。

  只是,鞭子抽出的伤口一般也不重,不至于落下这样的疤痕.....

  心下思忖着,她脸上神色渐渐沉了下去:对霍璋用鞭的人必然是有意折辱,方才故意用鞭子往他脸上抽,而要落下这样的伤疤,要么那人用的是特质的鞭子;要么就是故意使了大力,事后也刻意不叫处理,存心要叫人留疤的。

  而霍老将军与突厥交战多年,两边早就结了大仇,虽不知霍璋如何就落在突厥手里,但他在突厥时必是受了许多难以想象的磋磨,只怕他身上还有比这鞭上更重的......

  宋晚玉想着想着,自己倒是先难过上了,只恨不能替霍璋受了这些伤,心里甚是难受,眼里不由也是一热,连忙低头擦了眼泪,只是心里也不免疑惑起来:霍璋当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她心里存着事,不由出神,擦过眼泪后的手则是下意识的动了动。

  不知怎的竟是用指腹在那疤痕上轻轻碰了碰。

  这还是宋晚玉第一次伸手碰到霍璋,这样肌肤间的触碰便如一柄小锤子,立时将她那些杂乱的心绪以及最开始时的不真实都给敲散了。

  等她反应过来,指尖已像是被烫到了般飞速的缩了回来。

  但是,就像是第一次在刀刃上舔到蜂蜜的人,哪怕那锋利的刀刃随时都可能割断舌头,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冒着危险再尝尝那一丝甜。

  宋晚玉心跳的更加厉害了,喉中火烧般的干渴,脸颊更是滚热,整个人都要冒烟了一般。

  她暗自咽了咽口水,心道:原就是来给他上药的,碰一碰......应该也没什么吧?

  这样想着,她脸上晕色稍稍减了些,大着胆子,轻轻的碰了碰霍璋脸上的疤。

  指腹沿着疤痕上下摩挲,轻轻的触碰着那块不怎么平整均匀的皮肤。

  这道疤痕应该也有几年了,颜色已淡了些,摸着仍旧有些硌手。

  宋晚玉此时正心情复杂,险些又要掉泪竟也没有发现:霍璋压在被角的指尖轻轻的动了动,淡色的指甲几乎嵌入被褥中。

  第6章 一颗蜜饯

  事实上,早在宋晚玉推门进来时,霍璋便已醒过来了。

  只是,他实在懒得睁眼。

  或者说,到了这地步,他睁不睁眼也无所谓了——秦王将他送来公主府的目的,他多少也知道些。只是,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如今都已这般模样,秦王竟还会起这样的心思?

  也不知道该说秦王眼光奇特,还是说这位昭阳公主口味奇特了。

  不过,在霍璋想来:如他这般入府第一日就要请太医的,那位公主口味再奇特,现下多半也是倒足胃口,将他视作烫手山芋,琢磨着如何丢开了。

  霍璋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懒得再做计较,自然更懒得去理会这些人......只是,哪怕是他也没有想到:这次进来的这人,一不出声,二不动作,居然就坐在榻边看他发呆。而且,那人发呆完了后,甚至还.....往他脸上伸手。

  霍璋闭着眼睛,但他还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柔软的指尖,知道来的是个姑娘,心下更觉惊讶:他如今这般形容,虽然称不上可怖,但一般姑娘见了也都是敬而远之,还从没有人这般直接上手去碰的。

  尤其是,姑娘家的指腹绵软柔滑,不知怎的竟还带着些微的湿意,正轻轻的按在他脸上的旧疤上,摩挲间总有种说不出的亲密,更生出些微的麻痒。

  以至于本已打算闭着眼睛,任人折腾的霍璋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指尖勾到的是被褥,又软又暖。他一时说不清自己究竟想了什么,紧闭着的眼睛却终于睁开,转目往榻边看去,果然看见了正坐在榻边的小姑娘。

  是的,这姑娘看着年纪并不大,乌黑的发髻有些散乱,衬得脸容苍白,看上去些疲倦。但即使如此,就着屋中那晕黄的灯光,依旧能够看出她眉目如画,容貌极美,即便是那件再寻常不过的侍女服,穿在她身上也显得格外不同。

  而此时,她正微微低着头,抬手擦眼泪。

  淡色的唇紧抿着,秀挺的鼻尖红红的.......也不知哭了多久。

  霍璋立时明白了适才对方指尖的湿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下意识的抿了抿唇,指尖又动了动,几乎嵌入柔软的被褥里,有些想要苦笑:这姑娘多半是被他的模样吓到了吧?

  想着自己如今形容,霍璋竟也难得的生出了些同情心:这姑娘生得这样美貌,说不得平日里也常被别的侍女嫉恨排挤,估计也是因此才会被人安排到这样偏僻的西院,来看顾自己这么个废人的吧?也亏得她吓得掉眼泪,眼红鼻子红,也没发出一丝声响。

  小兔子似的。

  不过,霍璋并不想要管这闲事,眼睫微动,这就要重新闭眼。

  恰在此时,宋晚玉擦了眼泪,转目看了过来。

  见霍璋此时睁着眼睛,宋晚玉先是一呆,随即便是眼睛一亮,又惊又喜,还有些难言的羞赧。但终究是喜悦占了上头,她破涕为笑,先开口问了一声:“你醒了啊?”

  话才出口,她简直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这话问了和没问有什么区别?简直废话!

  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宋晚玉连忙端起那碗已经放了一段时间的汤药,试着道:“要不,我们先喝药?”

  霍璋没再闭眼,只是微微睁着眼看她,目光淡淡。

  他的眉眼看上去并不似一般男人那样深刻凌厉,反是眉峰细长,眼睫浓密,看人时就像是沉静幽深的湖泊。

  宋晚玉被他这般看着,适才那火烧一般的感觉不由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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