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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2 / 2)


  所以才先来找了她,以她为突破口,想叫老太太松口。

  可她傻,上辈子她毫不犹豫就点头同意了。

  丝毫不顾那是她娘用生命为她争取来的嫡女地位,也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出位子。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自己也觉着可笑至极。

  陈鸾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突然低低地出声,道:“爹,您不是答应过娘亲,这镇国公府只会有鸾儿一个嫡出子嗣吗?”

  话一出口,陈申脸上的笑就变戏法一样的没了,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第5章 怒

  小丫鬟进来送茶,两杯热气腾腾的六安茶香气四溢,屋子里的墨香味瞬间被压了下去,陈鸾亲自接过一杯送到陈申跟前,糯声道:“爹,先饮杯茶吧,这六安茶还是上回鸾儿从小郡主那拿回来备着的,鸾儿记着爹爹就欢喜这味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事本就是自己理亏,陈申只得压着怒气从喉间生硬地嗯了一声接了过去,随手就放回了案几上,不满之意任谁都看得出。

  陈鸾嫩生生的掌心被热茶烫得通红一片,她将手往里缩了缩,任由绣着海棠花样式的宽大袖口遮了那碍眼的红痕。

  脆弱叫不关心自己的人见了,便成了一种狼狈,而这不是她想展现的。

  陈申没想着自己这个嫡女居然会出口拒绝,就着一口热茶勉强压抑住喷薄欲出的怒气,他深深皱眉,耐着性子叮嘱道:“下月末你便要入东宫,太子殿下与你也算自幼相知,你莫仗着几分年少情谊胡乱耍性子。”

  “另外……为父前阵子嘱咐你的话可听进去了?”

  陈鸾那双时时含着情蕴着雾的朦胧杏目一寸寸冷下来,最后又缓缓敛了翻涌的云雨,归于平静,樱唇轻启道:“爹爹无需多说,为了镇国公府的百年荣华,鸾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是含着笑说出这番话的,轻飘飘几句,却叫陈申满意地点了点头,“鸾儿懂大局识大体。”

  自小被他这样耳提面令,再怎么不识大体的人也该生出为家族牺牲的意识来了。

  其实最叫陈鸾心寒的却是,陈申在朝堂沉浮,明明知道一些什么,却还是将她推给了太子,而后尽心竭力为庶妹谋算,对她不闻不问,充做弃子。

  抛开浓于骨血的亲情不说,便是为了那声叫了十几年的爹,他怎么能做到那个份上?

  陈申心中的一口气顺了大半,终于正眼看站在自己跟前俏生生的嫡女,陈鸾长得像她娘,面若芙蕖眉目如画,特别是那一双涟涟含情杏目,一眼就似要溺在里头一般。

  一想起陈鸾的娘,陈申心底就堵着一口气,连带着看自己嫡女,眼神也柔不起来。

  那人已经死了,却叫他无数个日夜都睡不安稳,心爱的人只能委屈做妾,十几年过去也扶不了正,老太太也是一味偏宠嫡女,无数次打压庶女,若他还不对那方好些,岂不是叫人寒心?

  陈鸾一出生就是嫡女,十几年的娇宠无度,他自认没有亏欠过什么,若说有,那也只有这回……

  如今八皇子与东宫之间的明争暗斗还没出来个结果,龙椅上那位又眼看着撒手不管,这个时候,他不该贸然就将嫡女送入东宫的。

  因为这意味着,他国公府明确表态站在太子的阵营里。

  可若是最后八皇子胜算高出太子,那就不得不另做打算了。

  人对被自己利用的人或多或少会有些许的亏欠感,陈申想到这事上头,语气也柔了下来,“你与鸢姐儿向来好得不分彼此,想来也是不落忍她随随便便许个寻常人家嫁过去的,是吗?”

  外头屋檐下通着一条长廊,长廊上爬着一条条纠结弯曲的藤蔓,阳光照不到那廊子里,常年森冷却有风轻抚而过,陈鸾定定地瞧了几眼,而后低头勾唇笑,声音清凌凌:“不知爹想将二妹妹配给哪般人家?”

  她眸子里满是清澈的笑意,又因为那杯冒着氤氲热气的茶而蒙上一层灰黑的雾,似真似假,含糊不清。

  陈鸾透明的指甲刮过茶盏壁上的青色花纹,见陈申久久没有说话,柔声细语地问:“爹对二妹妹多有疼惜怜爱,对她的婚事自然也是尤为上心,放眼京都的英雄俊杰,能入爹眼中的怕是没有几个。”

  她挑眉回眸,嘴角随意一勾便是魅惑撩人的模样,一字一句吐露的却蕴着不一样的讥讽寒意,“建威将军算一个。”

  她顿了顿,而后莞然一笑:“八皇子殿下也算一个。”

  她眼睁睁瞧着陈申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化为沉沉的铁青色,心底竟分不清是解气多些还是漠然多些。

  “胡闹!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出口的?”陈申眉头皱得死紧,显老的脸上却布满了狐疑,一双浑浊的眼死死地盯着陈鸾的神色,试图看出什么破绽来。

  陈鸾转过身去看那些挂在白墙上的纸画,轻飘飘的绣摆拂过稳沉的黑木案几,听到了自己冷静的声音,“建威少将军身边还未有知心人,爹平日里又对他多有夸赞,想来是有意送二妹妹入将军府的。”

  陈申嘴角动了动,而后有些疲惫地点头,敷衍道:“爹确实有此想法,只是镇国公府的庶女,到底配不上少将军……”

  “爹,此事您还是先与祖母商议吧,女儿做不得这个主。”

  陈鸾笑着打断他的话,同时也提醒着这个被枕边风吹得昏了头的男人,这府上,真正能做主的是谁。

  若是老太太能点头同意,他堂堂镇国公哪里会纡尊降贵来征得她同意?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夜里起了风,陈鸾想着白日里的事,心里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洗漱完之后躺在柔软的雕花床榻上,一双杏目敛去了白日里的柔意,变幻出刀剑一样的锐利来。

  恨啊,毒酒入肚,身子变得冰冷僵硬,这等噬心蚀骨的滋味,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着,却在白日里,不得不装出一副姐妹情深,乖巧识大体的模样来。

  头顶上榴红的流苏被一缕不知从何方来的风吹得左右悠悠晃动,陈鸾脸上蜿蜒着泪痕,片刻后狠狠阖了阖眼,透明如水晶的指甲深深嵌入细嫩掌心里,弯出两三个好看的月牙来,她愣怔片刻,而后在浅风过堂时轻声低喃:“这回,再论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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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康姨娘扶正这事,陈申到底是硬着头皮亲自跑了一趟福寿院。

  十日,天不作美,到处皆是一片雾蒙蒙,到了晌午的时候,还下起小雨来。

  陈鸾才用过午膳,此刻正坐在书屋的硬椅上,望着桌案上平铺开的白纸出神,片刻后屏息凝神提笔写了几句,簪花小楷字迹娟秀,只是寥寥几句过后便停了下来,她咬了咬下唇,又忆起养心殿的那个晚上,男人面色沉如水清冷如谪仙,可呼吸却是极火热的,如岩浆一样滚烫拂过她的下颚与唇瓣。

  她有些心烦意乱起来,皱着眉头将那纸团起来揉碎了。

  那些伤人的话都已说出了口,就是这信完好无损地到了他手上,估计也是直接丢开不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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