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仙度瑞拉的回答，墨隆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和犹豫了，他甚至有些不想和仙度瑞拉的视线对接，就好像和仙度瑞拉视线对接的刹那，会激起他内心极强的罪恶感。

“瑞拉，你真的变了，但是有些东西却又没有变。当初你第一次来到研究所的时候，你眼中也闪着现在这样的光。但是当时的你，是因为被研究所里那繁复精妙的大型机械吸引而痴狂，但现在的你，却是因为一个人。”墨隆苦笑着道，“人心可真是一种复杂的东西。我研究了一辈子人类的大脑，自认为已经把人脑给研究透了，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我还差得太远。人脑的神奇不单单在于其功能，更奇妙的……是它的成长。人脑的成长，在实验室里是看不到的，只有在庞大的社会里经历了复杂的故事，才能渐渐突显。瑞拉，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这一点。”

仙度瑞拉微笑着，然后吐了吐舌头，一只手下意识地捋了捋垂在肩上的白发，静谧的月光将她那美丽清润的脸庞勾勒出了更加完美的弧度和轮廓，这一刻的她，真的就像是童话里走出的冰雪女王一般，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你终于开始像个正常的女孩了，老师很欣慰。”墨隆拍了拍仙度瑞拉的脑袋，道，“……就算我不帮你，你也会想办法的，对吗？”

“对。”仙度瑞拉点了点头，“我会想其他的办法的。只要他活着，我就会救他的。”

“说说你的想法吧，瑞拉。”墨隆长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轻轻地踢飞了脚边的一块碎石。

“我想启动光爆计划。”仙度瑞拉指了指化为了废墟的研究所的中央区域，说道，“研究所的地下室里还有六十四台超高场激光发射器，利用那些激光器，可以在短时间内撕裂真空，打开通往高维度空间的大门。

墨隆微微摇头，道：

“理论上的确是可行，但是实际做起来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先不说激光器能够持续的通道时间非常短，通过持续点火的方式，以目前的技术，最多能够维持大门的时间也不过一分钟，就算你能够打开通往高维度空间的大门，高维度空间也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你该怎么找到他？”

仙度瑞拉坚定地道：

“我会亲自去那个世界找到他。”

墨隆皱起了眉头，加重了语气，道：

“在高维度空间找到他？这种概率比大海捞针还要低！而且，没有人能够确保普通人能够在高维度空间之中生存，那是个和三维世界物理法则完全不同的地方，你去那个空间……很可能会死！”

仙度瑞拉细细地用手指转动着肩膀上的白发，道：

“这一点老师你不用担心，因为我有办法知道Ｐｈｉｌｏ的坐标。而且，老师……难道你认为我是怕死的人吗？”

墨隆紧绷着的脸渐渐松弛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有着和自己一样倔强的心，她从来都是一个疯狂的女孩，一旦她下定了决心去做什么，整个世界拦在她的面前，她也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你真的是和你的母亲一模一样。”墨隆有些无奈地苦笑着，“当初她做我的助理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的执拗和顽固。”

仙度瑞拉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墨隆，道：

“我妈妈……也在你手下当过助理吗？”

墨隆笑着道：

“那是在你母亲怀了你的时候。当时她大腹便便，身体不便，不能去军部指挥，也不能去一线做太过繁忙的工作，就曾经在研究所里做我的助理，帮助研究所做一些项目审核和数据整理的工作。那不算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给我的印象却很深。她总是能够提出一些新奇的理论，让我惊叹不已。而且，更让我佩服的是，她明明带着身孕，却还敢坐太空员的失重训练系统，爬上因为故障随时可能会爆炸的高温热炉去切断电源，真是一个让我敬佩的奇女子。”

仙度瑞拉的眼神稍稍有些黯淡：

“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件事，老师。”

“你来做我学生的时候，你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我不想让你伤心，就没有提起这件事。”墨隆的眼中闪烁着几分的思念之色。“但是你真的和她一样优秀……不，甚至比她还要优秀。有时候我会把你们看成是一个人。如果你爸爸曾经把你当成你母亲，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惊讶。因为你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到仙度瑞拉闭着嘴巴不发一言的伤感模样，墨隆咳嗽了一声，转变了脸色。

“只尝试一次。”墨隆严肃地说道，“如果你刚才说的方案不可行，你必须立刻放弃。”

得到墨隆的回答，仙度瑞拉脸上的伤然之色减弱了几分，她只是笑着看着墨隆，却没有回答，月光如同牛乳一般浸染了她那皓白的脸颊，在那一刀美丽的光弧的笼罩下，仙度瑞拉的脸就像是一个刚刚剥开的水煮蛋，清润透嫩。

几分钟后，墨隆在化为了废墟的研究所的一角找到了通向地下室的安全通道，他和仙度瑞拉踏阶而下，在一片黑暗混沌的宽敞地下空间里，所有的一切设备仪器都像是沉默的武士一般静立着。

仙度瑞拉找到了地下实验车间内的备用电源，打开了电闸后，实验室上的防爆防水吸顶灯一盏接着一盏逐次亮起，一片足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展现在了仙度瑞拉和墨隆的面前。

这是我之前到达过的那个实验广场，广场的四周用加固后的金属墙壁隔离开来，显得极其牢固而结实。而在这个广场的四周，依然摆放着那数十个我十分熟悉的舞台帕灯一样的金属设备，它们以四十五度角朝上的姿势对准了广场的正中央，就像是表盘上呈环状指向了手表中心的刻度线。

这些像是放大版的舞台表演灯一般环绕着整片地下空间的六十四台仪器，赫然正是之前仙度瑞拉带过我参观过的超高场激光发射器。本来这个项目是研究所和白云边一起合作的，但是因为之前的研究所事故以及这次的灾难，所有的项目都已经中断废止，整个诺大的地下实验车间里，就只有仙度瑞拉和墨隆两人，更显得空荡寂寥。

“检查一下发电机。确定一下电网的并联线路是否出现故障。”在环顾了一圈地下车间的状况后，墨隆对着仙度瑞拉吩咐道，“之前事故之后，这些超高场激光发射器就一直缺乏系统的维护，如果在之前灾难之中，这些发射器出现了故障，那么我们就得另寻他法了。虽然瑞拉你之前提出了利用激光来引导电流的正反馈式增强激光威力的方法，研究所内的项目人员也对这些激光器的布局做了修改，但是利用激光引导电流会存在着极大的风险，甚至一旦输出功率太高还会出现爆炸。”